9年前,母親高淑苓被確診患了小腦萎縮。漸漸地,她變得頭腦糊涂、行為怪異,尤其不喜歡待在家里,每天下午都要外出行走五六個小時。6年前,文安縣正值不惑之年的兄弟倆宮紅旗和宮備戰,毅然放棄了蒸蒸日上的事業,選擇了寸步不離地陪伴母親。
盡管有子女們的精心呵護,高淑苓的病情還是日漸嚴重。如今,老人已經認不清任何人了,把兒媳和女兒看成陌生人,但她卻接受了兩個兒子的陪伴和照顧。每天清晨,兄弟倆伺候母親梳洗,上午哄著母親在院子里玩。下午,陪著母親漫無目的地在村子里走動,或是騎電動三輪車載母親去更遠的地方散心。吃完晚飯,母親入睡后,兄弟倆才可以休息。
性格孤僻、記憶力衰退、脾氣暴躁、不明事理……看護小腦萎縮病人實屬不易,宮紅旗和宮備戰兄弟倆卻整整堅持了6年。
近日,記者來到文安縣趙各莊鎮尹村,傾聽了這段孝道故事。
宮紅旗與母親在一起。
宮備戰與母親在一起。
母親被診斷為小腦萎縮
采訪當天,記者來到了宮備戰家。他家位于村子的主街,前面是門臉房,往里走便是二層小樓,裝修格外別致。
尹村發展較早,經濟優渥。宮紅旗和宮備戰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機,經過多年的艱苦奮斗,哥倆過上了富裕的生活。高淑苓有兩個女兒,兩個兒子,宮紅旗排行老三,宮備戰年紀最小。
在采訪中,談及“孝”,兄弟倆默契地擺擺手。宮紅旗笑著說:“這就要從我父親那輩說起了,跟他們比,我們哥倆不算什么。”
原來,兄弟倆的奶奶曾在80歲時摔傷了胯骨,從此,臥病在床15年,生活不能自理。在父輩的影響下,宮紅旗姐弟幾個每星期都會去看望奶奶。家中始終彌漫著孝的氛圍。
“我們的父輩15年如一日地照顧奶奶,身教大于言傳,他們行孝的點滴,晚輩們都看在心里。這就是宮家的家風吧。”宮備戰說。
家庭美滿,父慈子孝,宮紅旗和宮備戰在事業上肯吃苦,有拼勁,取得了一定的成績。2004年,他們相繼蓋起了樓房。沒想到,高淑苓來勢洶洶的病情擾亂了一家人平靜的生活。
高淑苓的身體一直不好,因冠心病,相繼做過兩次心臟支架手術。2010年,第二次手術過后,她的頭腦、思維等出現了異常。
當時,高淑苓術后,宮備戰正在陪床。當護士抽完一袋血后,高淑苓竟然詢問兒子:“咱們這是在哪?怎么地上有這么多草?”
宮備戰覺得很奇怪,還將這件事告訴了哥哥姐姐,大家考慮著,可能是母親術后身體虛弱,精神恍惚,也可能是受到了驚嚇,決定繼續觀察。后來,高淑苓的身體恢復得很快,再也沒出現之前的問題,一家人高興地將她接回了家。這些年來,每每提到母親的病情,宮備戰都會想起這件事,他認為,這就是母親發病的征兆。
小腦萎縮有一個漫長的發病過程,每一段時間都有輕微的加重,而這種變化很難被發現。家人曾察覺,高淑苓不愿意和成人說話了,愛跟孩子們玩,后來孩子不在家,她就不說話了。又過了一段時間,她變得孤僻,不怎么說話了。這種變化長達一兩年,家人以為這是老人正常的衰老現象。直到有一次,高淑苓去鄰村趕集,有鄰居在村邊的橋頭發現了她。原來,這條原本最熟悉的路,她已經記不清了。
宮家人趕緊陪著高淑苓去天津一家醫院檢查,醫生診斷是小腦萎縮。在驚訝之余,宮家人對這個病并不陌生,因為高淑苓的母親晚年時也得了這個病,直到去世。
“醫生說,這是腦細胞鈣化,不可逆,越著急、生氣,病情就發展得越快。醫生叮囑我們,以后照顧老人要更精心,更耐心,盡量順著她。”宮備戰說完,長嘆了一口氣。
兄弟倆擱置事業照顧病母
高淑苓的病情來勢洶洶,宮家人默契地做好了準備。
起初,高淑苓在街上撿一些沒人要的柴火回家,柴火實用,家人并沒有在意。緊接著,她就撿一些垃圾回家,而且一天比一天多。家人跟高淑苓商量,能否不要再撿垃圾回家。高淑苓一聽就急,家人只好妥協。無奈之下,前一天高淑苓撿回垃圾,第二天一大早,趁著她還沒醒,家人再把這些垃圾扔掉,就這樣周而復始了很長一段時間。
漸漸地,高淑苓的行為越來越怪異,除了兩個兒子和丈夫,她不再接觸兒媳和女兒們。兩個女兒每周末輪流過來,為她洗澡、洗衣時,如同“打仗”一般。高淑苓像個孩子一樣,總覺得別人要搶她的東西,嚴重的時候,她偷偷把碗筷藏起來,不允許女兒們上桌吃飯。
高淑苓的丈夫宮紹祥上了年紀,不能再過度操勞了。高淑苓又不和兒媳和女兒親近。于是,照顧母親的重任就落到了宮紅旗和宮備戰的肩上。為了防止高淑苓走失,兄弟倆為老人買了防丟手環,去藍天救援隊備案,還為老人穿上繡有自己電話號碼的衣服。可是,老人不接受這些做法,總是趁孩子們不注意,將手環藏起來。
隨著老人病情的惡化,2013年,正處于事業上升期的宮紅旗和宮備戰毅然暫停工作,交由各自的妻子打理,全身心地照顧母親。經過商議,他們采用輪班制,每人兩星期。“我和大哥照顧母親的內容都是一樣的,我們必須適應母親的生活習慣,輪到自己時,我們想的就是怎么打發這一天的時間。”宮備戰說完,無奈地笑了。
說“打發”日子真是不過分。高淑苓的病情不穩定,每天上午還能勉強呆在家里,吃完午飯,她就不顧阻攔,一門心思地往家外跑,兄弟倆必須放下手頭的活跟上去。時間久了,也就形成了一種特別的規律。每天早上6點,趕上誰輪班,誰便到父母的住處,照顧母親起床、吃早飯,然后陪母親在院里玩。
高淑苓的思維已經和正常人不一樣了,一閑下來就發慌。她喜歡干活,兄弟倆就“制造”一些輕松的活給她做。比如,母親院里有一棵柿子樹,他們就把樹葉搖下來一些讓母親掃,等母親掃完再搖下來一些。半個小時后,再找其他的活讓母親干。在采訪時,記者發現他們找了一些干玉米,讓高淑苓曬著太陽剝玉米粒,這樣又能“打發”半個小時。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午飯過后,高淑苓像往常一樣,放下筷子,轉身就往院外走。這時,兄弟倆立即跟上去。起初,這份好意,高淑苓并不領情,她不讓兒子靠近她,兄弟倆只能隔一段距離,默默跟著她。這樣一走就是五六個小時,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風霜雨雪。病情穩定時,高淑苓還能與街上曬太陽的老人們坐一會兒,病情惡化后,就只剩下走路了。有時,看著母親狀態好,兄弟倆還會騎上電動三輪車帶著她去縣城的公園逛逛。總之,“打發”時間,要順著母親的性子來。
冬天好“熬”,夏天最難。冬天晝短夜長,母親累了一天早早就睡下了,父親負責晚上看護,兄弟倆可以早點回家休息。夏天晝長夜短,日落時間晚,母親一直走,兒子們就只能在后面跟隨……
路還很長,
陪母親慢慢變老……
“排著隊,唱著歌,旅行真快樂。樹兒綠,花兒多,暖風吹著我。”高淑苓是一個被封建思想束縛,性格內向的農村婦女。為了生活,她把自己的歌唱愛好深深地埋在心里,沒有流露出來。但生病之后,束縛都沒有了,她肆意、大膽地唱起了心愛的歌謠。
如果說對于高淑苓患病,宮家人滿是心疼,那么高淑苓偶爾的歌聲則帶給了全家最大的安慰。有時,高淑苓走累了,就唱起歌來,時間久了,兄弟倆也會唱這些老歌了,他們就跟著母親一起唱,干活時唱,走路時唱,在三輪車上也唱。細心的宮備戰還將老人唱的這些老歌整理出歌詞,以作紀念。
當然,高淑苓這突如其來的“外向”,也惹出不少亂子。公園里有老人圍在一起唱歌、唱戲,她會走上前去“搗亂”,這時,兄弟倆只能笑著跟大家解釋,再把母親帶到一旁。
高淑苓病情反復,卻也經常出現短暫的好轉。有一次,她坐在三輪車上,宮紅旗在騎車,她突然喊:“黑子!”這正是宮紅旗的乳名,宮紅旗聽后很激動,趕緊問:“媽,你的病好了!你記得我啦?”然而,宮紅旗得不到回應,高淑苓又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中。這些年來,兄弟倆經歷了無數次的希望、失望、希望……
盡管還是認不出兩個兒子,但高淑苓的心理發生著變化。以前,她外出時,不愿意兩個兒子跟著,后來,她允許兩個兒子陪在一側,再后來,她漸漸對兩個兒子產生了依賴,過馬路時,會主動扶著兒子。這些改變,也讓宮紅旗和宮備戰感動萬分。
暫停事業,全身心地回歸家庭,照顧病母,兄弟倆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高淑苓今年79歲,除了頭腦糊涂,身體尚算康健。今年宮紅旗52歲、宮備戰50歲,照顧病母的路也許還有很久很久。對于今后,兄弟倆是如何打算的?
兩年前,宮紅旗的兒子成了打理生意的主力,宮備戰的妻子逐漸磨礪成了一個女強人,是個人人稱贊的“多面手”。兄弟倆的生活都有了保障。在照顧母親中,有文學底蘊的宮備戰重新拾起了筆頭。“那天走過斑馬線,老媽牽著我的手。好久,沒感受過的滋味,又回到了心間。好暖,好暖……”宮備戰的文字里充滿了和母親相處的點滴。
“照顧父母是我們的責任,什么都沒有父母重要,我和大哥會一直陪母親‘鬧’下去,一起慢慢變老……”宮備戰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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