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30年小品女王的宋丹丹說,自己再也不會演小品了。
在《王牌對王牌》的舞臺上,兒子巴圖將“雕塑”了宋丹丹曾經演出過的作品的蛋糕推到舞臺中央,這位一代人的小品女王給了兒子一個擁抱。而這個蛋糕上的作品,不會再增加了。
之前她已經獻出了自己的春晚謝幕演出,在2020年春晚的舞臺上,她和張國立等人表演了開場歌舞《春潮頌》,沒有演小品。
接受采訪時她說,“今年是我第五個本命年,我60歲了,我也到了觀風景不再弄潮兒的年齡了。”
這一次她的告別更傷感,“人不是老有才能的,不想被觀眾噓下臺,只想自己主動走下去”。
1989年,話劇演員、電影演員宋丹丹在導演組的的勸說下半推半就第一次登上春晚舞臺,在小品《懶漢相親》中用山東方言說出了自己在春晚舞臺的第一句經典臺詞“俺叫魏淑芬,女,29歲,至今未婚”,一夜爆紅。
此后宋丹丹成為了春晚舞臺絕對的小品女王,1990年她是天南海北生小孩的孕婦,世紀之交的1999則成了炕頭上的東北名女人白云大媽。 從1989年到2008年,她一共上了 10 次春晚,9 次拿到小品類節目一 等獎。
觀眾一邊笑,一邊將這個時常演出缺門牙、黑臉、一口方言老太太的女演員和趙本山、陳佩斯一樣視作春晚舞臺定心丸一般的存在,有她,觀眾心里就有底,每一次,觀眾都很快樂。
但宋丹丹其實沒那么快樂,每次直到第一個包袱響了,觀眾笑了,她才會稍稍安心?!捌鋵嵞囊淮紊吓_之前都沒有底,讓觀眾笑是一個非常難的事情,比讓觀眾哭有壓力?!?/p>
宋丹丹已經60歲了,“也應該出新人了“。
新一代女喜劇人確實在崛起,比如站在宋丹丹眼前向她致敬、和她一樣年輕時很美的賈玲,以及與沈騰合作無間的馬麗。但人們更習慣稱她們為喜劇女王,而小品女王的時代,似乎也隨著宋丹丹的退出和蔡明的淡出,成為一個時代的背影。
為什么是宋丹丹成為了小品女王?
故事得從1981年的朋友幫宋丹丹墊的兩塊錢說起。
那年經歷了人生第一次高考落榜后,宋丹丹壓力巨大,再考不上就對不起全家人的期待。
有天好朋友張旗來找她玩,順便帶來一張人藝的招生簡章。
好奇的宋丹丹問朋友,北京人藝是干嘛的,張旗說是演話劇的。那時宋丹丹沒看過一場話劇,就擔心自己沒地兒去。
她又問,話劇用唱歌嗎,朋友又說不用唱歌,說話就行。那時候的宋丹丹可能萬萬沒想到,30多年之后,自己將登上全國最受矚目的舞臺——唱歌。
那張薄薄的招生簡章上說,北京人藝要招20個學員,宋丹丹以為現場會有20個水靈靈的大姑娘。
去了現場才知道20人里只挑5個女孩子。
而且烏央烏央的人群把劇場門外的小街堵得水泄不通,青春的帥男美女閃亮奪目,她一回頭,還看到了新上映電影的女一號。宋丹丹心想,人家都來考試了,還有自己的戲?
錢也沒帶夠,報名費兩塊五,她就帶了五毛,差兩塊。
1981年的兩塊錢什么概念?豬肉0.78元一斤,大米0.142元一斤,2塊錢可以買到兩斤半豬肉,將近16斤大米。
朋友真是夠意思,看宋丹丹沒帶夠錢,立馬幫她補了兩塊,還一個勁催她去考試,歷史后來告訴我們,這兩塊錢后來了換來了全國觀眾無數的笑聲。真值。
那么貴的報名費都交了,宋丹丹只有硬著頭皮上,老師讓她跳一段舞,她不會跳,就來了一段廣播體操,又念了段報紙,就這么通過了初試,進了復試。
當時一位老師打量了她一番,說:這孩子將來準是個胖子。宋丹丹急了:老師,我還有很多本事呢,我會學老太太!
后來宋丹丹從未成為一個胖子,學老太太的本事倒是在全國觀眾面前展露無疑,但當時宋丹丹接到的題目是母親病危,給父親打電話。
宋丹丹“哇”的一聲哭出來說“爸,我媽病了,住院了……”,繼續這么演,難說宋丹丹能不能過關,可這位未來的小品女王突然冒出一句神來之筆,“爸,你快,快來。來的時候給我帶……帶兩瓶酸奶!”
所有老師都笑得稀里嘩啦。當然過關了。
她很快成為了班上表現最好的一個,并迅速收獲了第一個事業粉。
還是表演培訓班學員的宋丹丹在話劇《王建設當官》演一個炸油餅的姐姐,連名字都沒有,只叫「漂亮姐」,有個觀眾看了演出,覺得全劇數她演得最好,特地寫信贊美宋丹丹,這也是宋丹丹接到的第一封觀眾來信。這個事業粉叫梁天。
1984年畢業后第一次正式演出, 她就憑借《紅白喜事》中一個嬌嬌怯怯的小姑娘靈芝一舉,獲得北京市政府表彰優秀演員獎。
本以為會順著演員這條路順當走下去。命運的拐點出現在1989年的春晚。
那年語言類節目已經進入井噴期,陳佩斯成為風靡全國的小品王,但小品女王還沒出現。歷史在靜待一位女演員出場。
離大年三十還有十來天,89年春晚導演組差點愁到禿頭,臺里準備的 7 個小品都被斃掉了,晚會時長不夠,導演臨時拉宋丹丹救場,從開始想到排練一共五天就攢完了劇本。他們決定讓小品《懶漢相親》上臺。
上春晚是很多演員夢寐以求的事情,但臨時接棒的宋丹丹卻提心吊膽,更何況公公得知后,瞪著她說:“干嘛?拿肉麻當有趣?”
她后來在自傳中進行了嚴肅的自我批評:“我是一個搞高雅藝術的人,我的人生目標是手里端著茶水,兜里揣著牙簽走進排練廳的藝術家,怎么能去演這么矯情的角色呢?萬一劇院里的老師們在電視里看見我怎么辦?我還有臉回去嗎?”
導演組像說相聲一樣動員她,總算還是上了。宋丹丹哪里曉得,這一上,就是20多年。
大齡未婚女青年魏淑芬眼神兒不太好,一會兒踢了暖瓶,一會兒坐了氣球,但都踢在觀眾笑點上。小品火了。后來,寧財神的經典喜劇《武林外傳》中,還有一段對“魏淑芬”的致敬。
然后宋丹丹懷孕。7個月的時候,黃宏邀請宋丹丹一起上春晚,演《超生游擊隊》。
宋丹丹拒絕,“我演不了,我大著肚子。”“要的就是這個,你還省得往里墊枕頭了。” 最后宋丹丹挺著肚子演了《超生游擊隊》,肚子里揣著巴圖的她,排練時隔三差五就得把肚子放桌上休息一會兒。
《超生游擊隊》一炮而紅,“老大海南島,老二吐魯番,老三少林寺”成為年度流行語,宋丹丹真正的體會到了什么叫一夜成名。去菜市場,所有人興奮地和她搭話。
生產后,她接到黃宏的電話:丹丹,你在家生孩子,起碼耽誤我掙4萬塊錢。
當初瞪過她的英老爺子聽了嚇一大跳:4萬?我要有這4萬,這輩子什么都不干啦!
于是,生下巴圖的兩年里,宋丹丹跟著黃宏在全國各地走穴演出,演出費從1000漲到了一場5000,每人。
1990年,宋丹丹全家人搬到了一處兩層樓的四合院,位于北京建國門大街北側的黃金地段。
可是宋丹丹內心想的是做個藝術家,而不是全國觀眾看到她就樂。她開始懷疑當初答應去演小品的選擇是否正確。
演過《秧歌情》之后,宋丹丹有一陣故意躲著春晚小品這個圈子,一躲就是六年。
說問不上春晚的除夕和上春晚的除夕有何不同,宋丹丹樂笑得特開心:太好了,我可以不上!
可到了1999年,又一個小品王還是敲開了宋丹丹的門,想請許久不出山的宋丹丹來演自己的小品,他就是正值巔峰期的趙本山,那個作品是《昨天·今天·明天》。
小品再度為宋丹丹創造新的金句—— “下蛋公雞,公雞中的戰斗機!哦yeah!”
“白云黑土”夫婦則迅速成為年度cp感,甜度完爆偶像劇里的小情侶。這段表演也從此成為所有年會和學校會演經典模仿教科書。
但宋丹丹卻說,與趙本山的合作壓力最大,因為對手經常會不按照彩排時的劇本演繹。每次在直播的表演時,突然改詞或者加詞,都讓她非常緊張。
媒體拍下過她下臺后對著趙本山發飆的場景,趙本山一聲不吭端坐著,彷佛小學生一樣聽完宋丹丹的吐槽,在媒體的有限記憶里,沒有第二個人曾對趙本山如此“囂張”。
但下次趙本山還找她。
可是宋丹丹心里憋屈,她說自己當時幾乎接不到正劇和話劇,因為大家覺得她就是土氣的魏淑芬,豁牙的白云。
笑,成了那時觀眾看到宋丹丹的巨大慣性。
但真正讓宋丹丹下定決心退出的,也是一次不合時宜的“笑”。
2008年宋丹丹出演話劇《茶館》,演一個早年被賣給太監當老婆,一輩子沒過上好日子的苦命人。
“我一出場,觀眾就大笑,我覺得很傷自尊,所以就決定退出春晚的小品舞臺了”。
2008年上春晚演完《火炬手》,宋丹丹決定再也不上春晚了,“除非他們拘留我、給我判刑,不然我真的不想去。”
這果然成為宋丹丹在春晚的封山之作。
從此,當初愛她和罵她把自己當藝術家的觀眾,都開始年復一年盼望她復出。
王凱在受訪時就曾表示。哪怕到現在,也依然很期待宋丹丹老師他們的那些小品。
可宋丹丹明白,見到她就發笑的人越多,自己就離當初沖擊奧斯卡獎的夢想越遠。這小品,說什么都不能再演了。
想拿奧斯卡影后的宋丹丹: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年輕時一心拿奧斯卡的宋丹丹最后還是沒拿到奧斯卡。
在演技綜藝里,她轉向章子怡,低聲說:「我接的爛戲太多,一生就……」話音未落,彈幕中飄過一行字:「和平女俠,這句話,讓我難過了。」
宋丹丹確實演過爛戲,可好戲也不少。
小品之外,成為人藝正式演員的第二年,她就憑借電視劇《尋找回來的世界》中宋小麗一角,獲得了飛天獎最佳女配角。
一年后,她主演的電影《月牙兒》榮獲薩萊諾Salerno國際電影節意大利銀質獎。在這部根據老舍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中,宋丹丹既演出了純真的少女模樣,也將迫于生計淪為失足婦女后的放飛又冷漠的模樣。
那時候的宋丹丹演的都是少女,扮相真的很美。
和宋丹丹相熟多年的導演趙寶剛在《向往的生活》里說起第一次見到宋丹丹的感受,當時宋丹丹在人民藝術劇院匯報演出,趙寶剛去看,「驚著了,一小孩兒,能演得倍兒好!」他說宋丹丹是他見過的,唯一的天才。
登上春晚后趙寶剛心中的天才少女宋丹丹的少女時代就結束了,但在小品里扮丑,裝豁牙老太太的她,還是憑借話劇《回歸》獲得了中國戲劇界最高獎項——梅花獎。
當時宋丹丹曾一度穿越于喜劇、正劇、小品和話劇舞臺之間。
在回憶給電視劇《愛你沒商量》選角時,王朔曾寫道:“我們選擇了實力派的女演員。因為我們認為這個戲的人物性格開合大,心理復雜多變,沒有深度的演員不能勝任?!彼麄冏罱K選擇了宋丹丹。
劇沒火。
可很快又一部改變中國情景喜劇歷史的作品出現了。1993年春節前,英達終于跟王朔一起拉到了一部情景喜劇的投資??蓜偘褎∶ê?,王朔就撂挑子了。
好在王朔臨走前給英達推薦了曾給姜昆寫過經典相聲《虎口脫險》的梁左。本子一出來,英達心里有譜了。
1993年,國內首部室內情景喜劇《我愛我家》開播,在這部被譽為代表中國情景喜劇巔峰水準的作品中,宋丹丹也奉獻了自己在電視屏幕中最經典的人物——賈家的大兒媳和平。
有了春晚舞臺的歷練,宋丹丹飾演的和平穩穩的抓住了一代觀眾的笑點,和平是失意的大鼓演員,是市井氣十足的家庭婦女,也是在劇中織了120集毛衣,嘴碎但又熱心腸,有點文藝卻很樸實,俗氣又善良,最后成為人人都愛的和平女俠。
《我愛我家》全球影迷會的創辦人曾在采訪中說,他接觸過的粉絲中,不喜歡傅老的可能都有10%,“但沒有人不喜歡和平”。
盡管如此,從36歲后的10年,宋丹丹除了斷續拍了3部《家有兒女》,再也無戲可演,中年女演員困境這個后來演藝圈經久不衰的議題,宋丹丹20年前早已體驗。
直到2008年,47歲的宋丹丹接拍了電視劇《馬文的戰爭》。次年的上海白玉蘭頒獎禮上,當頒獎嘉賓念出最佳女演員得主時,聽到自己名字的宋丹丹彈簧一樣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滿臉寫著詫異。
可是從一個角色類型走出來的宋丹丹很快又掉進家庭倫理劇的新角色類型,她又一次在觀眾心中定型了。
和平女俠又覺得沒意思了,沒想到,《金太郎的生活》讓宋丹丹再度獲得第19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最佳女演員獎。
上臺領獎時她說:原本是打算退出了,不演了,但聽到小宋佳在臺上念出的名字是宋丹丹三字時,那就還是再演幾年吧。
演戲之外,宋丹丹開始入鄉隨俗似的上綜藝,帶來笑聲,也引發爭議。
兩次上慢綜藝《向往的生活》,兩次都制造出了不小的話題,第一次是因為她吐槽兒子巴圖生活能力差,說「我生了個廢物」,結果莫名其妙引發了一輪對強勢母親的討伐。
第二次她學聰明了,一上來就說,“我可得對我兒子好點兒,要不網友又該罵我了?!背赃^晚飯,微醺的宋丹丹對老友黃磊、何炅說起自己不久前的那段時間,犯了胃病,甚至萌生了退休的想法。
她說的大概是演技綜藝《演員的誕生》。
最初她一再質疑節目的劇本水準、質疑演員對待哭戲時的演法,最后隨著袁立的爆料,引發了巨大的是非。
素來觀眾緣極好的她難受得一直在酒店哭,委屈地辯解:“我們真的不是在糊弄,我們是真的愛這個節目,這個舞臺?!?/p>
好在她還有話劇舞臺,宋丹丹有十幾年沒有演話劇,重回人藝舞臺是2004年,她出演劇目《萬家燈火》,扮演守寡多年、病入膏肓的何老太太。
全劇的最后,何老太太硬挺著走到臺前,有一段長達數分鐘的獨白,舞臺上僅有的一束光打在宋丹丹身上,她緩緩地講述,聲音不大,但響徹劇場的每一個角落。雖然全程沒掉一滴淚,但在全場的一片寂靜中,觀眾哭了。
多年之后,在現場看過這出戲的觀眾回憶起宋丹丹這段表演時,依然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表演時,我就像手中有線牽著劇場中的所有觀眾,我手一緊,觀眾就哭了,手一松,觀眾就笑了。作為演員,那種感覺真是太幸福了,太過癮了。”
觀眾說,每次看到她都覺得她不是個喜劇演員,而是一個真正的演員。
可是宋丹丹已經不想奧斯卡的事兒了。2005年夏末,宋丹丹在自己家辦了場奧斯卡頒獎典禮。
她找來近100位朋友,在屋后的草坪上支起帳篷,架上烤爐,請來歌手和樂隊。
在這塊北京的空地上,她發表了一段沒有獲獎的獲獎感言。
那年,宋丹丹44歲,結過三次婚,上了十次春晚。16年后,她正式宣布退出春晚和小品舞臺。
和平女俠告別春晚的日子
宋丹丹承認春晚的巨大影響力讓自己受益多年,“從我第一個小品,它就年年還在放,觀眾永遠覺得你沒走,這個太不得了了,它就讓你這一輩子都有名。”
但她又不得不承受硬幣的另一面——被笑星、小品女王,甚至女丑定義的宋丹丹,究竟演藝事業和人生路更寬了,還是更窄了呢?
1993年,連著上了三年的春晚,演完小品的宋丹丹回家,已經快到午夜。兒子高燒39.9℃,她抱起孩子跑到醫院。
“大夫,我兒子快40℃了,您快給看看?!贝蠓蛱痤^,發現是她,立刻笑起來:宋丹丹,你演的老太太真好!“我兒子快40℃了?!薄澳愕幕硌朗窃趺磁模嫦?!你先告訴我,不告訴不給你看!”
宋丹丹急得眼淚掉下來。她把眼淚擦干,告訴大夫:我牙上染了黑顏色。
有段時間,她厭惡人家見她就笑,厭惡被稱為女笑星??杉词顾簧?,小品也年年在放??尚∑放醯娜松幢厝窍矂 ?/p>
她和英達的相遇如同一場情景喜劇,當時她進組,英達收到了一張她傳的小紙條:我能喝你的水嗎?我沒病。英達笑了一下,在下面寫:當然能。但我有。
以這樣的對話為開場,兩人幾乎是一見鐘情。
幾星期后,她接到了來自英達的紙條,上面寫滿了:我愛你!我一定要娶你!我一定會娶你的!
1989年7月,他娶了宋丹丹。
1990年初,宋丹丹產下巴圖。英父病重后,宋丹丹日夜陪床。有一天凌晨3點半,她收到一條英達的短訊:感謝你讓我沒有后顧之憂,我會永遠愛你。
生活終究不是情景喜劇。1997年,和平女俠和英達提出離婚,結束了10年的婚姻。去民政局的路上,英達給她唱了一首周華健的《讓我歡喜讓我憂》,宋丹丹哭成了淚人。
一個月后,英達和梁歡結婚。
1997年,三十六歲的宋丹丹經朋友介紹認識了現任丈夫老趙,當時她用小品女王式的口吻說,“這哥們兒沒毛病吧,怎么就看上我了”。
宋丹丹有巴圖,老趙也有個女兒趙婷。第一次見的時候,小女孩瞪著她,從嘴角摳出了三個字:宋,丹,丹。
后來趙婷去美國做了導演,提名過戛納,今年執導了一部漫威的新電影——《永恒族》。
許多年以后,宋丹丹主動了卻了與英達的恩怨,她公開對英達表示感謝:
“我也非常感謝英達,我覺得他可以把一個我們完全沒有見過的形式帶來,給大家帶來很多的歡笑?!?/p>
當年的和平女俠開始反思自己,甚至用“狂妄”來形容二三十歲時的自己,“覺得中國最好的女演員就是我。什么都能演?!被孟胫幸惶炷艿脢W斯卡。但在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后,回想起過往,她會覺得自己“并沒有那么天才”。
“那些年輕時的經典作品,大概就是我才華和運氣的極限了。”
至于那個奧斯卡的夢也不過如此,“就算得了奧斯卡又能怎么樣呢?”
人們總覺得反哺歸真是種大智慧,可是在所謂的平靜的背后,當事人需要消化多少不甘與無奈,卻是旁人永遠無法解開的謎題。
李誕說:“幽默其實不用高級和深刻,好笑就行?!?/p>
這句話像是一記時空的耳光。于是,有人又開始懷念宋丹丹。
半夜睡不著的時候,宋丹丹自己打開電視,看見自己從前演的小品,也會哈哈大笑。她忍不住想:這女演員如果不是我,我會覺得她多逗啊。
如今的她依然是天生的表演者,不用刻意營造和設計,就能輕輕松松地成為焦點。
今年初一她領著《家有兒女》劇組在北京衛視春晚重聚,再面對曾經劇中的三個孩子楊紫、張一山、尤浩然,語重心長的說出十二個字:“認認真真演戲,老老實實做人”。
遙想在人藝時,濮存昕曾勸慰她:“無論怎么對待事業、親情或生活,都可以選擇你的態度。但是必須承受你的結局。”
如今這一切,正是宋丹丹自己選擇的結局。
在幾代人的腦海中,總有幾句俏皮話是屬于宋丹丹的,像什么“走了,傷自尊了”,“下蛋公雞,公雞中的戰斗機,歐耶”,以及“俺叫魏淑芬,今年29,至今未婚”。
這些經由宋丹丹之口說出的臺詞,仿佛都有一股令人發笑的魔力和生命力。
但當自己的時代退去,她依然能在臺上淡定地說出,“任何一個行業你不可能老行”,這是一種誠實面對觀眾的坦誠,也是真正的大智慧。
活到宋丹丹這個歲數,紅過,停滯過,愛過,恨過,都不稀罕,稀罕的是始終做自己,演藝圈是眼看高樓起,眼看高樓塌的游戲, 人生際遇從來高高低低,半點不由人。
可當小品女王宋丹丹說不再演小品了,觀眾一聽就哭了。她自嘲自己媚俗了大半輩子,注定成不了大藝術家。
可觀眾卻想對她和那一代“過時”的老藝術家們說一聲“謝謝”。
謝謝你曾經給我們帶來那么多的歡樂。
時間回到1999年春晚, “白云黑土”表演小品《昨天 今天 明天》,黑土說“倪萍是我的夢中情人”,而白云則發自肺腑的表示,“我十分想見趙忠祥!”
20年過去,趙忠祥離開了,倪萍老去了,明年春晚,再也見不到宋丹丹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女諧星的身份對宋丹丹來說,既是她在觀眾心目中最醒目的標簽,也是她似乎永遠無法掙脫的紙枷鎖。
老情景喜劇《編輯部的故事》片尾曲中毛阿敏唱到,投入地笑一次,忘了自己。這個小品女王讓觀眾投入地笑了30年,忘了自己。
這一次,也該輪到她放下紙枷鎖,投入地笑一次了吧。
這就是最好的喜劇結局。再見,小品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