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龍 編輯|張弛

7月19日下午，山東冠縣16年前被頂替上大學的女子陳春秀在今日頭條發視頻稱，6月29日晚調查組通報已經過去20天，但除山東理工大學聯系協商外，當年的頂替者陳艷萍、涉事人員和單位均未出面表態。"他們一直都無視我的存在"，"甚至連我原諒他們的機會都不屑一顧"。

據此前媒體報道，2004年，20歲的陳春秀高考得了546分，卻意外"落榜"，她先后在電子廠、餐廳打工，后來結婚生子，并當上了幼師。2020年5月21日，陳春秀參加完成人高考到學信網查詢成績，發現自己的身份證號碼匹配了山東理工大學的學籍和學歷，才知道當年自己是被人頂替上了大學。5月26日，山東理工大學走訪證實，陳春秀的學籍被同縣另一考生頂替。5月28日，陳春秀到冠縣萬善派出所反映此事。

6月10日，冠縣成立調查組調查此事。隨后，陳春秀的遭遇被媒體曝光。6月29日晚，山東省教育廳通報稱，陳艷萍當年的分數為303分，其父親陳巨鵬（公司法定代表人）、舅舅張峰（鄉長）請托縣招生辦主任、郵政局副局長、武訓高中校長和副校長、煙莊派出所所長、縣公安局局副局長等人，完成了陳春秀的錄取通知書截留、偽造替換學籍檔案、偽造戶籍等流程。

通報還稱，將對陳艷萍、陳巨鵬、張峰等29人做出開除黨籍、降低退休待遇等程度不等的處理。其中，公安機關還對陳艷萍、陳巨鵬這2名主要當事人涉嫌的犯罪問題立案偵查并采取強制措施。

近日，陳春秀夫婦看到山西仝卓以偽造應屆生身份參加高考事件的后續處理，得知當地公安機關已于6月3日以涉嫌偽造國家機關證件罪，對蘇迎澤等三人立案偵查并采取強制措施。陳春秀夫婦認為，陳艷萍頂替方的相關責任人也應照此辦理。

陳春秀丈夫李明（化名）告訴記者，早在5月26日，陳艷萍家就派了一個"隔了四五代"的親戚作為中間人提出私了，表示"條件保證讓你滿意"。但陳春秀和李明希望陳艷萍能自己聯系，并當面向他們道歉。而至今，官方調查通報出來20天后，頂替者和相關人員也沒有任何表態。

"他們根本不把我們放眼里，無視我們的存在。我們被他們傷害了這么多年。他們連面對我們的勇氣都沒有。"李明說，陳春秀希望當年的責任人出面表態，親自道歉。同時，他們已經委托律師，"一定要讓他們接受法律的制裁"。

"我們對對方毫無了解，對方卻對我們了如指掌"

記者：調查通報出來那天，你們沒有接受任何采訪。陳春秀看到那個通報有什么感想？

李明：通報出來之前，我們對事實真相、哪些人、怎么操作這些，一點都不知道。6月29日通報出來之后，我們才明白，原來有那么多環節，那么多人參與。多虧了媒體幫助和調查組，才知道了真相，我們很感激。當時我們面臨的事情比較多，壓力也很大，就推掉了一些采訪。

記者：通報發布20天了，你們過得怎么樣？山東理工大學和你們的協商進展如何？

李明：只有山東理工大學和我們聯系過。其實5月20號，理工大學就和我們聯系了，包括6月29日晚上通報公布，當天中午理工大學也有聯系我們，說會幫我們解決一些學業的問題。但我們一直沒發聲，因為通報出來之前還有很多不確定性。這個事情，咱們不能冤枉任何人，也不能出任何差錯。直到昨天，理工大學還在和我們聯系。但是一些政策上的東西，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我們還沒確定一個方案下來，所以暫時不好透露。到時候定了一定向大家公布。

記者：今天陳春秀再次錄視頻發聲，是為什么？政府有聯系你們嗎？

李明：縣委縣政府、調查組一直都在關心我們，經常聯系我們，問我們現在的想法、我們的實際困難。但是，通報上的那十幾個涉事人員、涉事單位沒有聯系過我們。

記者：我記得很早的時候，他們有一個中間人出面找你？你們怎么談的？

李明：對。大概在5月26號，他們就委托了一個中間人和我聯系。這個中間人不是陳艷萍的家人，是拐了好幾道彎的一個親戚，甚至都不是三代以內的，是四五代以外的親戚了。我當時在外地，他打電話讓我趕快回來處理這件事。我和他見了幾次，他提出"保證讓你滿意"。我說，這不是滿意不滿意的事，我們就要真相。我告訴中間人：頂替者必須直接跟我們聯系，不能躲在后面，她要當面協商這個事，當面道歉。我們要這個態度。但是直到曝光的那一天，頂替者都沒站出來。

記者：陳春秀曾經對記者說過，要當面問頂替者。你們主動去找過他們嗎？有沒有試圖上門見面？

李明：我們找了公安局，但是沒有了解到對方的情況，也找不到他們。我們對對方一點也不了解，對方卻對我們了如指掌。5月26日，中間人主動找到了我。他們消息很靈通的。但是我希望他們做出一個解釋，到今天也沒有得到。

"他們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記者：對于20天以來頂替者陳艷萍、陳巨鵬、張峰等人的無動于衷，你們是什么感受？

李明：最起碼他們應該有一個態度，他們應該主動和我們聯系，道歉也好，談善后也好，他們至少要拿出一個態度來。可是到現在為止，只有理工大學和我們聯系。這是我們今天發這個視頻的原因：他們太不把我們當回事兒了，不把我們放在眼里，無視我們的存在。我們被他們傷害了這么多年，他們連面對我們的勇氣都沒有。

記者：6月29日的通報，10個直接當事人、19個間接當事人被處分，你們滿意嗎？

李明：對于這個事件里相關的政策、黨紀法規，我們也不是特別在行。目前這些人還沒有處理完。個別人被立案審查，最終結果還沒出來。但是只要是按照黨紀法規去處理了，我們都沒有意見。

記者：既然對處理意見滿意，你們是希望按照法律也應該做出進一步處理嗎？

李明：對。我認為黨紀與法規是兩個不同的范疇。黨紀上是已經處理了，但是有些責任人還需要經過法律程序、司法審判。我覺得法律上的制裁一定不能少。

記者：早在6月17日，陳春秀手寫了一個《聲明》，說已經委托大成（濟南）律所和青海彰楊律所的律師作代理人，起訴頂替者。后來法律界對頂替上大學也有許多討論，認為目前我國法律沒有對應的罪名。你們怎么看？

李明：對，律師介入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最近一直在做訴訟前的準備工作，很快會有進展的。我們有法律意識，但我們的法律知識肯定是有限的，但是我們請的律師是專業的知名律師。我們后面需要繼續維權，也會提出索賠。我相信律師能為我們做好法律方面的工作。至于罪名，讓法律自己去裁定。

記者：為什么陳春秀本人常常不出面講，而是由你代替？我覺得你們夫妻關系很好。

李明：因為春秀畢竟是事件當事人，她的顧慮比較多，壓力比較大一些。但是基本上，我說的話都是我們倆商量的結果，我可以完全代表她。我跟春秀是初中同學，我們關系非常好。我們的家庭也非常幸福。早些年春秀的老家是貧窮一些，但是這些年經過我們的努力奮斗，我們攢錢在縣城買了房，也有了兩個乖巧聽話的孩子。我們覺得現在條件還不錯。但是不管條件好還是不好，當受到不公待遇的時候，我們肯定要站出來。不能軟弱可欺，必須要為不公平而吶喊。

記者：此前你的姐姐告訴我，雖然山東理工大學愿意幫助陳春秀上學，但是考慮到要照顧老人、孩子，曲阜師大更近，還能上網課，所以更傾向于曲阜師大。你們后續怎么打算的？如果她上大學，就會影響照顧孩子，影響家庭。你作為丈夫，是否有顧慮？

李明：我確實有顧慮。所以很多因素我們還在考慮，心態也可能會有變化。后面怎么安排，現在還不好說。但我支持她繼續學習，只是看采取什么方式，兼顧到家庭這邊。我們還在跟學校商量，只要最終結果沒有定下來，一切都有可能。

記者：此前聽你姐姐說，陳春秀的父母受這件事情的影響，生病住院了，她父親也對女兒很抱愧，覺得自己當年"沒出息，耽誤了女兒"？

李明：我岳母確實生病了，在縣中心醫院住了十幾天院。老人本來身體就差，加上心里想的事情多，覺得當年虧待了自己的女兒，回想起當年的所作所為，影響了心情。不管有沒有直接關系，肯定是心事多引起的。如果心態好，整天嘻嘻哈哈的，也不會引發舊病住院。我岳父體格也不是很好。他早年確診了白血病，來回治療、化療，這些年也穩定下來了，醫療費也是我和春秀出的。但是他還有哮喘。所以所有對我岳父的采訪，我都強行打斷。因為他一說話就容易喘氣，非常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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