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加拿大導演澤維爾·多蘭作為導演出道的第十個年頭,十年前他的導演處女作《我殺了我媽媽》在戛納導演雙周上一經亮相便艷驚四座,從此國際影壇見識了這位年僅19歲的被譽為“天才導演”的才華。
多蘭此次帶著入圍主競賽單元的作品《 馬蒂亞斯與馬克西姆 》重返戛納,卻在影片首映禮上淚灑現場。
對于自己的落淚,多蘭解釋說是因為自己被愛著的人環繞。《馬蒂亞斯與馬克西姆》的創作從魁北克的鄉間開始,他和朋友們一起經歷了整個創作過程。而在首映場觀眾們的反應也是充滿情感,恰恰如同自己電影,最重要的正是展示情感。
只是從《只是世界盡頭》到《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再到今年的《馬蒂亞斯與馬克西姆》,多蘭深陷作品口碑下滑引發的諸多爭議,“天才導演”的譽名似乎已然給予多蘭過多的壓力。
多蘭從小以童星身份出道,卻因其導演才華多次提名國際A類電影節,其中包括 多倫多國際電影節、威尼斯電影節、法國凱撒電影獎 等 , 其中更是六次提名戛納國際電影節。
這位被稱為“戛納親兒子”的導演自首部長片《我殺了我媽媽》上映以來,便多次受到戛納電影節的青睞,幾乎每部作品都在戛納獲得不錯的反響,并且成為“酷兒電影”的主要生力軍。
雖然此次的新片依然圍繞同性關系的故事展開,講述30歲的年輕人之間的友誼,但澤維爾·多蘭在主競賽發布會上表示:“影片真正想表達的是生活,是關于友誼的討論”。
相較于愛情,母子關系一直是多蘭更加關注的主題,這種情感在《馬蒂亞斯與馬克西姆》中也有所體現,由老搭檔安娜·多爾瓦爾飾演其母親。
澤維爾·多蘭從4歲起便開始作為小童星出道并拍攝電視廣告,10歲開始作為配音演員為影視作品配法語對白,法語版《哈利波特》系列中的韋斯萊便是由多蘭配音而成。
高中時年僅16歲的他完成了自己的短片故事《弒母》,這便是后來驚艷戛納的《我殺了我媽媽》的劇本雛形。此后2006年于2009年期間,多蘭花了三年的時間改編完成了處女作《我殺了我媽媽》的劇本初稿,并于2009年在戛納大放異彩,獲得第62屆戛納電影節的三項電影大獎。
初出茅廬
《 我殺了我媽媽 》是天才少年多蘭首次導演兼編劇的作品,在這部半自傳電影中男主角也由他本人親自出演,影片關注正值青春期的同性戀男孩的感情話題以及與母親之間微妙的抗衡關系,母子二人互相深愛著彼此,卻始終找不到正確的方法,是一種既看不到出口又溯不到源頭的情感膠著。
電影對于色彩的運用以及攝影的技藝方面達到爐火純青,配樂也很精準的將人物的內心情感表現出來,很難想象這是一位年僅19歲的少年的電影作品。
詩意的剪輯加上精致的慢鏡頭,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王家衛的視聽語言風格。多蘭對于這點也毫不避諱,大方表示的確受到王家衛《花樣年華》的影響。
電影中運用慢鏡頭的敘事方式成為澤維爾·多蘭電影中常見的影像風格,而無法實現的愛也成為多蘭最常展現的電影主題。
對于影片中所表達的母子關系問題,多蘭認為這并不僅僅代際問題,“我們都是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背景,來自不同的社會階層。這決定了我們如何理解別人的話、如何引用它們。
我不覺得我描繪母子關系的方式,和我的年齡或者我是哪一代人有關。它只與我和母親的真實經歷有關。”
挑戰自我
在處女作《我殺了我媽媽》的驚艷亮相之后,多蘭開始嘗試挑戰不同的風格和主題,《幻想之愛》、《雙面勞倫斯》、《湯姆在農場》是這一時期多蘭的代表作品。
《幻想之愛》便是講述朋友之間感情的電影。劇本的雛形偶發于2009年多蘭攜《我殺了我媽媽》參加多倫多國際電影節,于家鄉到多倫多的的火車上有感而成。
作為多蘭的第二部劇情長片,除了自導自編之外,多蘭還為該片提供了服裝造型,并特意請來了他的兩位好友來扮演劇中的主要角色。
電影講述了一個關于友情與愛情、幻想與現實之間的話題,探討了“愛”的本質。和處女作的視聽語言相似,熟悉的慢鏡、熟悉的風景、大段密集的旁白以及聚焦青春期成長的面孔,是多蘭青春期心理寫照的藝術再創作。
與前作探討沉重的家庭話題不同,此次多蘭將關注點移交到青春密愛,故事更加文藝小眾了,但不變的還是多蘭式的唯美和浪漫畫風。多蘭用自己的視聽手法,包括色彩、調度、剪輯以及音樂并用輕柔迷幻的手法表現友誼在誘惑下的堅持和坍塌。
音樂是多蘭電影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比如說影片中不斷出現達麗達《Bang Bang》,這種節奏韻律緩慢的音樂,帶給人一種焦躁和空洞之感,瑪麗和弗朗西斯骨子里的躁動不安愈發凸顯出來。
多蘭的作品總是能讓人感受到“欲望”的表達,與處女作相比《幻想之愛》中對于“欲望”的意象相較于此前的表達也有了進一步的突破,從影片中甚至可以看到多蘭偏好紀錄片式的片段,也能感受到超現實主義的萌芽。多蘭在影片中插入的一些青年男女的訪問記錄,似乎是在證明“愛情”是“欲望”的一部分,本身便具有不可得性與脆弱性。
與《幻想之愛》相比,《雙面勞倫斯》的超現實主義風格則表現的淋漓盡致。超現實主義是超越了理性思維與慣常模式的純粹精神的自動主義,藝術家掙脫理性的束縛,用文字、色彩等方式去表現其“真實”的想法。
《雙面勞倫斯》是多蘭的第三部劇情長片,電影時長168分鐘,講述一位跨性別者男性勞倫斯重新做回女人的故事展開,影片不論時長還是題材亦或是故事跨度都比之前的作品更具挑戰性。與此前的兩部作品相比,該片不再帶有那么強烈的自傳色彩,相反多蘭從這些邊緣角色身上提煉出了人類相同的情感,包括爭吵、熱戀、動搖等表象背后的內核。讓主題回歸自己拿手的“多蘭美學”——追逐生命中那些不可能的愛。
視聽語言方面,多蘭更多的采取了封閉式的構圖,用房子、窗戶、門框等完成了封閉空間的搭建。除了封閉式空間,導演還對人物進行肩部以上的角度進行跟拍,這些鏡頭大多游離而缺乏穩定性,在畫面中呈現出的往往是背部及后腦勺,使得人物的眼神無法輕易捕捉,只能通過觀眾的猜測和主觀判斷。這造成了影片中傳達出來的邊緣人物的孤獨感,形成了澤維爾·多蘭極具個人風格的鏡頭語言的表現,具有獨特的視覺沖擊力以及情感共鳴。
《雙面勞倫斯》中的孤獨是顯而易見的,無數個充滿窺探的眼睛的大特寫,無數個懷疑與鄙夷的眼神,預示著主人公三十歲之后將以女性的身份遭受非議和責難。
個體的孤獨來自于外界但同時也來自于角色本身,《雙面勞倫斯》是在社會集體的凝視之下,個體被壓抑被束縛的自我,勞倫斯渴望通過詩歌、真實的自我來遠離社會群體的凝視。
電影的主題同樣關于愛,關于愛的不可理解,摘得第65屆戛納國際電影節一種關注大獎并獲得了同志金棕櫚獎,以及第37屆多倫多國際電影節最佳加拿大影片。
走向成熟
14年的作品《媽咪》是澤維爾·多蘭的第五部劇情長片,并在該片中擔任了導演、編劇、制片人等角色。
這是首部沒有多蘭親自出演的電影,憑借本片入圍第67屆戛納電影節,使他成為該屆電影節入圍主競賽最年輕的導演,與電影大師讓·呂克·戈達爾的新作《再見語言》共同獲得了電影節的評審團獎。
與《我殺了我媽媽》的自傳性質不同,《媽咪》則更加寬厚溫暖務實,對人性的挖掘更深一層,可以看做是多蘭對自己的年少輕狂做出的修正表達。
這部電影與《我殺了我媽媽》立意相同,同樣講述了單親家庭中互相依賴又互相隔閡的母子關系以及患有狂躁癥的母親與失語癥的鄰居之間互相牽絆的感情。
為了表現主人公被禁錮的狀態和認知與常人不同的特性,多蘭在《媽咪》中有意識的將被攝主題放在畫面的中心,更能體現出一種懷舊感。
當被攝主體位于畫面中心時,對于觀眾來說是有一定視覺限制的,這能使觀眾不自覺地將這種對于被攝體的關注不由自主的帶入其中,更能理解角色的環境和感受,自身掙扎與人物命運形成強烈的共鳴。
2014年《媽咪》參加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時,影片中拍攝畫幅的變化在觀眾席中有引發了一次氣氛的高潮。
多蘭創造性的運用了畫幅的變化來表現人物的情緒,開始時是1:1的正方形畫幅,在之后的激烈爭吵到情緒歡快的鏡頭中,隨著Oasis《Wonderwall》的背景樂,男主角將方正的畫幅用手拉開,打開了另一片廣闊的視野,使內容與形式達到了最具創意性的結合。
雖然多蘭不是第一個運用畫幅變化這種拍攝手法的人,但他是將劇情、人物、音樂、畫面、節奏、受眾的心理及感受結合的最好的一位。渴望掙脫、企圖打破的欲望充斥在電影人物以及每一位觀眾心中。
多蘭作品中母親這一角色可以看做是導演最為看重的感情傾注,這些母親在單親家庭中大多擔任強勢的角色擁有鮮明的個性,這種“強勢”多是來源于對于生活的抵抗,以及對父親關系缺席的不屑和對立。澤維爾·多蘭從生活化的細節描繪親情,到《媽咪》里用暴力、口角為架構來反饋親情,從而展現出三位主角各自的人格缺陷,這些內容才構成了澤維爾·多蘭的電影主題。
榮耀與爭議
而此次入圍戛納的影片《馬蒂亞斯與馬克西姆》是多蘭迄今為止最為引以為傲的戛納參賽作品,雖然引發口碑滑鐵盧,場刊評分墊底,甚至有記者在記者會結束時大喊這部電影太爛了。
但多蘭對本片的喜愛甚至超過了此前曾拿下金棕櫚評審團獎的《媽咪》以及《只是世界盡頭》。
“我想要獲得理解!”這是主角馬克斯在片尾懇求馬特,電影中最令人回味和難忘的一句臺詞,或許這也是導演多蘭內心的發聲。
在三十歲帶來的第八部長片電影《馬蒂亞斯與馬克西姆》, 同樣帶有明顯的多蘭美學特質以及故事表達方式——對性取向的進一步探索和對于母親相處之間的問題。
接連幾部引發口碑爭議的電影后,多蘭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回歸的他的母語法語,對于多蘭來說無疑是一種回歸。作為一部溫柔的劇情片,這個圍繞著多蘭故鄉一群好朋友展開的故事,片中的大部分演員在現實生活里,也是這位導演兼編劇的朋友,他說“電影是為了向這些朋友致謝的“。
就像《冷戰》的導演帕夫利科夫斯基對故鄉的理解:“人總是會在前半生想辦法逃離自己的故土,再用后半生設法重回故里。”或許因為重回蒙特利爾,多蘭能夠找到突破自己的另外一種表達方式。
《馬蒂亞斯與馬克西姆》沒能創造奇跡,被嘲“爛片”多蘭也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卻在首映禮上,面對觀眾的掌聲時激動落淚。 作品質量有高低起伏并不是不可原諒的事,反而是外界的聲音讓他不得不迅速做出反應。
從《我殺了我媽媽》到《馬提亞斯和馬克西姆》是導演多蘭成長的十年,也是他作為導演的“青春期”。 在今年的戛納采訪時他說:“ 我30歲了,我有很多情感,失望、開心,是很豐富的經歷。我嘗試改變,去冒險,這也是我的部分 。”
下一個十年里,我們期待看到從爭議中走出來的年輕導演多蘭,擺脫口碑滑鐵盧的“魔咒,帶來新的充滿力量的作品。
”我想在我三十幾歲開始新的篇章,用一部電影來調和這種矛盾。我希望我的電影傳遞一種信息,那就是我依然有東西要表達......我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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