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7日,林奕含在家上吊自殺,26歲,憂郁癥。
當時,我們曾寫過: 16歲被家教誘奸,26歲選擇自殺,90后美女作家這10年是怎么過來的
在林奕含離世三周年的今天,也想再聊聊她,聊聊她的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本文源于我們的同事、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孫雯。
一些關(guān)于林奕含的文字,在我的電腦里躺了兩年多。
3年前的4月27日傍晚,26歲的林奕含,被發(fā)現(xiàn)在自己家的臥室自縊身亡。這位很有才華的臺灣女作家,只留下了唯一一小說: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林奕含
后來,有無數(shù)時刻,讓我想到林奕含與《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比如——電影《嘉年華》上映時,簡體中文版《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上市時,甘肅女孩遭老師猥褻患抑郁癥和創(chuàng)傷性應(yīng)激障礙最終跳樓自殺時,新城控股前董事長涉嫌猥褻女童被披露時……以及最近,借助網(wǎng)絡(luò)被關(guān)注,而后又幾近被遺忘的“上市公司高管鮑毓明涉嫌性侵養(yǎng)女”的報道。
關(guān)于《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林奕含生前在接受采訪時候說——
這個故事用很簡單的兩三句話就可以講完,很直觀,很直白,很殘忍的兩三句話,就是:“有一個老師,長年用他老師的職權(quán),在誘奸、強暴、性虐待女學生”。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磨鐵圖書
13歲的房思琪與補習班語文名師李國華是鄰居,他們同住一棟高級住宅。李國華以看似飽讀詩書的氣質(zhì),營造起網(wǎng)羅女孩的網(wǎng)。
李老師對喜愛文學的房思琪說:“不如每個禮拜交一篇作文給我吧?!碑斎唬@份補習不收費。房思琪很聽話,每周按時下樓聽老師講解作文。
有一天,李國華在家里等她,桌上沒有上周交的作文,也沒有用以批改的紅藍筆,就這樣,李國華成為房思琪的“初戀”……
房思琪最后住進了療養(yǎng)院,生活不能自理,唯一知道的,是香蕉可以吃。
和她一起相伴長大的劉怡婷發(fā)現(xiàn)了房思琪的一本日記,過去一天天的細節(jié),就寫在日記里。
房思琪的故事,有林奕含的經(jīng)歷。
生于1991年的她,曾是臺南女子中學唯一一個在升大學測驗中獲得滿分的學生。她少時因經(jīng)受了與房思琪同樣的過往,而患抑郁癥,后又患其他精神疾病。
▲林奕含 陳佩蕓 攝
就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出版后不久,林奕含就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本來,以她的筆力,可以留下更多好的文學作品,但寫盡自己不長的一生,就燃盡了她的生命。
寫出這樣的一本書,對于林奕含來說,究竟有什么意義?
這個話題,她在后記中與自己的心理醫(yī)生討論過。
“你知道嗎?你的文章里有一種密碼。只有處在這樣的處境的女孩才能解讀出那密碼。就算只有一個人,千百個人中有一個人看到,她也不再是孤單的了?!?/span>
是的,生活中還無數(shù)個房思琪。
“當你在閱讀中遇到痛苦,我希望你不要認為‘幸好是小說’而放下它,我希望你與思琪同情共感。”
這些年,在這樣的時候,我時常與幾位關(guān)系好的女友聊聊童年那些目睹的事。
十三四歲時讀一所鄉(xiāng)鎮(zhèn)初中,住校。老師的宿舍在中心甬道的一旁,往里去是學生宿舍,夜起則要到外面的公共洗手間。
一晚,凌晨兩三點鐘,去洗手間,正好遇到了從老師宿舍出來的女同學,她穿著的粉色半袖T恤,在夜夜里被撒上了一層月白。好多年來,時常想起這個場景,但記不起同學的名字。那時,與多數(shù)黃毛丫頭相比,她已經(jīng)有了少女的樣子。
記得老師姓李,戴黑框眼鏡,個子不高,那時正是三十幾歲的年紀。關(guān)于他的傳言很多,對于這些說法,那時多數(shù)同學不懂,但有懂的同學。
房思琪或因年幼而不自知,自知后也不愿意告知他人,而李國華們,就是利用了女孩的這種自尊。
當然,這也是整個社會施加的傷害。
當房思琪以無意的語氣對媽媽說:“我們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沒有性教育。”媽媽滿是詫異地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給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謂教育不就是這樣嗎?”
而當房思琪以及其他淪陷于李國華的女孩子的結(jié)局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鄰人或沉默,或地竊竊私語的譏諷。
▲林奕含 陳佩蕓 攝
不過,仍有光亮。
比如,大房思琪一輪的姐姐伊紋,她雖然錯失了房思琪的傾訴,但總算離開了施加暴力的丈夫一維,林奕含在小說里將伊紋描寫為與房思琪氣質(zhì)相同的人,如同俄羅斯套娃中一大一小的兩個,或者,房思琪是前生,伊紋是后世。
而房思琪的密友劉怡婷,她記住了從家鄉(xiāng)高雄到臺北上學的火車上,房思琪的那一滴淚,或是鄉(xiāng)愁——無論是惡俗的連續(xù)劇、諾貝爾獎得主的新書、塑膠味奶茶……無數(shù)出太陽的日子、下雨的日子,后來的她都替房思琪一一經(jīng)歷著她未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一切,劉怡婷知道,這個世界,就是房思琪的故鄉(xiāng)。
小說中的房思琪曾經(jīng)設(shè)想,自己和李老師的事,如果拍成電視劇會怎樣?不過是:一個房間,兩個人。
但是林奕含以工筆之法書寫了這個殘忍的故事,還給了它一個聽起來不壞的名字。
她曾經(jīng)說過,這個故事讓她最痛苦的是一個真正相信中文的人,怎么可以背叛這個浩浩湯湯已經(jīng)超過五千年的語境?為什么可以背叛這個浩浩湯湯已經(jīng)超過五千年的傳統(tǒng)?
正是對于善與美的偏執(zhí),她一直相信讀李杜詩的人,一定會是好人。在她看來——
一個人說出詩的時候,一個人說出情詩的時候,一個人說出情話的時候,他應(yīng)該是言有所衷的,他是有“志”的,他是有“情”的,他應(yīng)該是“思無邪”的。
然而,李國華們不是,文學僅僅塑造了他們的外表。
林奕含承認,李國華的有些話——所謂的情話,如果單獨挑出來,其實是很美的。比如:“都是你的錯,你太美了”“你現(xiàn)在是曹衣帶水,我就是吳帶當風”“我在愛情,是懷才不遇”……
在林奕含看來,李國華這類人的思想體系非?;?,因為矛盾,以至于無所不包。他們那份膨脹的自戀,造就了對自我的無限寬容。
“這個思想體系本來有非常非常多裂縫,然后這些裂縫要用什么去彌補?用語言,用修辭,用各式各樣的譬喻法去彌補,以至于這個思想體系最后變得堅不可摧?!?/span>
于是,在小女孩的眼里,某些瞬間,那種侵占,或是愛情,或是樂園。林奕含放大著這種沖突,塑造出更為蝕骨的寒涼。
結(jié)合最近的事件來看,那篇刊發(fā)后又隨即刪除的《高管性侵養(yǎng)女事件疑云》,當它試圖從鮑毓明的角度來講述這一事件時,會引發(fā)無數(shù)網(wǎng)友的不適感,也就不難理解了。
一個成年人與一個未成年人的關(guān)系,怎么可以用言語上的修辭就能“反轉(zhuǎn)”?當閱歷不足,思想尚不成熟的女孩,被那份言語上的“愛意”俘獲,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它是愛情。
林奕含曾經(jīng)覺得,最糟的就是即便寫了這樣的小說,殘忍的事實仍會繼續(xù)發(fā)生。
即使她離開這個世界三年了,在很多不被注意的角落,類似的事件依然在發(fā)生。
她說:“我很討厭原諒,非常?!庇终f:“很多事情都不能得到新生,死掉的人就是死掉了?!?/span>
是的,林奕含在一本《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里,極其慘烈寫下了一種遺言——不是原諒,而是不停地追問。
*圖片來自磨鐵圖書*
| | 清平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責任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