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工藝中最具原創性且影響深遠的,應以漆器最可稱述。南宋漆器的制作十分興盛,一方面考古發現各墓葬中普遍都有漆器遺留,如大小匣盒主托子渣斗與盤碗杯盞等用器,且從素漆到描漆、戧金、螺鈿、剔犀、雕漆、堆漆等多樣漆藝并呈;一方面文獻紀錄所載各城市的商品、國家典禮儀物的髹飾與餐具、海外貿易的需求等,可知漆器的多樣化,也是南宋的一項重要產業和對外貿易產品。
雕漆工藝在南宋呈現極高的成就,《格古要論》中對剔犀的形容是:“古剔犀器皿,以滑地紫犀為貴,底如仰瓦,光澤而堅薄,其色如膠色,俗謂之棗兒犀,亦有剔深峻者次之。福州舊做者,色黃滑地圓花兒者,謂之“福犀”,堅且薄亦難得,有云者是也。”看來端平二年墓出土的漆器,或即為福州產品,能見漆層厚堆的漆層之美。
雕漆是將漆汁逐層修涂到一定厚度后才在漆層間作浮雕圖樣的漆工藝,所需工序浩繁,完成的時間也長,但厚漆層的質感和溫潤卻是其它材質難以取代的,因此成為明清宮廷工藝的一環。關于其工藝流程主要為:
1、制胎
剔犀漆器胎身常用木胎和脫胎兩種形式。制作木胎器物要精選紋理細、不變型的優質木材,制作卯榫無縫式木胎;脫胎則是以泥土、石膏等塑成胎胚,以大漆為黏合劑,用夏布(苧麻布)或綢布在胚胎上逐層裱褙,待陰干后脫去原胎,留下漆布雛形,再經過上灰底、打磨等多道工序制成堅實、輕盈的胎體。
2、髹漆
每一件剔犀漆器都采用紅、黑兩種經典顏色髹涂,至少要由5個紅色層和5個黑色層組成,每個色層要經過數十遍上漆來覆蓋下方色層。要求每遍漆膜的厚度均勻、平順,保持一致,這是對漆藝工匠技藝的考驗。每上一遍漆都要在恒溫恒濕的地下窨房中放置24 h以使漆層充分氧化。歷時百余天、經過百余遍漆涂,方可達到精品剔犀漆器要求的厚度。
3、紋飾
紋飾是剔犀技藝的靈魂,也是其精髓所在。設計師要根據每件器物的形態,再結合剔犀傳統設計思路和現代審美理念繪制紋飾。以回轉線條為基礎,如行云流水般靈動,給人以柔美飄逸的流暢之感;再用毛筆將圖案繪制于漆胎之上,根據器形進行二次創作,著重細節處理,達到線條鮮活流暢、圖案富有神韻的創作佳境。
4、剔刻
一個好的剔刻工匠,需要多年的培養和鍛煉,才能將剔犀技藝行云流水般的暢快感體現出來。以特有工具,“撳”出精細線條,“撓”出平滑刃口面,使黑紅層層相間的精美漆紋展現在眼前。剔刻環節要求精益求精,所有紋路需一氣呵成,不容半點失誤。雕刻后,線條切面露出的漆層必須均勻緊致,刃口保持平滑細膩。
5、推光
最后一道工序要使用一種老舊的輔助材料——灰磚。把從老房子拆下的灰磚碾成細粉,工匠手沾磚粉,細細打磨著剔犀器物的每一個角落。細膩的磚粉、掌心的溫度、適當的力度和數次的打磨,最終會在剔犀器物表面浸下瑩潤光澤,而這種光澤這種光澤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瑩潤。
目前所知,斯坦因所發現的唐代遺物中已有厚漆雕刻云紋圖樣的殘件出現,但大約在北宋末期開始才有較多的作品出現。如江蘇沙州墓漆碗、江陰南宋墓漆盒、虞公著墓漆盒、周瑀墓扇柄、武進南宋墓鏡盒、閩清鏡盒、大同金墓漆匣等,這些雕漆器都是以如意云紋或卷草紋為飾,若依明代漆工藝專書黃成所著《髹飾錄》的定義,名之為「剔犀」,目的在表現雕刻用刀面的漆層美感:“有朱面,有黑面,有透明紫面,或烏間朱線,或紅間黑帶,或雕驢等復,或三色更疊。其文皆疏刻劍镮主絳環、重圈回文、云鉤之類。”換句話說,剔犀就是漆器工藝的一種。一般情況下都是兩種色漆(多以紅黑為主),在胎骨上先用一種顏色漆刷若干道,積成一個厚度,再換另一種顏色漆刷若干道,有規律地使兩種色層達到一定厚度,然后用刀以45度角雕刻出回字紋、云鉤、劍環、卷草等不同的圖案。由于在刀口的斷面顯露出不同顏色的漆層,與犀牛角橫斷面層層環繞的肌理效果極其相似,故得名“剔犀”。這種獨特的效果剔犀雖屬雕漆范圍,與剔紅相比較,色彩比較豐富,而題材上相對來說卻比較古樸而且單一,它不雕山水、人物、花鳥、蟲魚,而是以雕刻線條簡練、流暢、大方的“云紋”為主。所以,北京、山西又稱其為“云雕”,日本則稱之為“屈輪”。
在漆層修涂堆積時,間雜異色漆層于其間,并蓄意用較斜的刻面將紋飾側面漆層露出,隨規矩的文樣重復屈繞;因此漆面雖是紅或黑的素色,而觀者卻有二色或多色漆層的視覺感受;每一漆層甚薄,因此這些線條又有非畫工所能描畫成的纖致。穩重端平二年墓一件漆奩盒、一件扁盒,都能看到數色漆層堆積的紋理;穩重黃渙墓團扇柄,也簡拙的雕刻了剔犀卷草文樣,足見此漆藝的流行風尚·清晰的剔犀圖樣還見于南宋審安老人《茶具圖贊》(正德六年欣賞編本)名為「漆雕秘閣」的一件茶碗托子,明顯為如意云紋的剔犀作品,說明是茶道正式場合中的佳品。
日本佛光大師在一二七九年南宋滅亡之年,抵達日本鐮倉,傳授佛法,創圓覺寺;所攜至日本的漆器顯然為宋代制品。在他遺留的衣箱中有幾件雕漆主堆漆作品,或與福州端平二年墓有相似的制作源流,這些雕漆器流入日本,且成為禪僧與貴族們在茶道主香具方面的重要道具。
紅漆剔犀葵瓣式三層套盒
南宋端平二年·公元1235年
福州北郊茶園山宋墓
福建福州市博物館藏
徑10高13cm
木胎,六瓣葵花式外型三層盒,上層較淺,字母口相扣,平底淺凹入,帶蓋,平頂全器外表作剔犀如意云裝飾,蓋面以四朵云腳向外的如意云中心,向外擴及外圈云腳向內的八朵云主紋表層輪廓線條較細顯得紋飾疏朗從容。外壁則以大朵的如意云與較簡的云勾文相向粗成。漆層厚,飾的斜面能清楚看到黃、紅漆堆疊痕,漆層色差如一條條的細線般隨紋繞轉;表層作紅褐色,質極光潤器內與底均髹光素黑漆漆間有斷文,部分紋飾脫落露出黃色底漆,但基本上仍是十分難得而完整的作品,且使用的漆藝工法可與明清雕漆相銜接。
堆紅漆八方三層套盒
南宋端平二年,公元1235年
福州北郊茶園山宋墓出土
福建福州市博物館藏
徑15高17cm
八方三層套盒,三層等高,子母口相扣;蓋面平,器壁直。蓋與器表均雕如意云紋,以五朵云紋組于中央,向外圈推出八朵云紋,兩圈的云腳均向外。器壁各層則均已大朵云紋與小勾云紋上下相向組成·紋飾整齊規矩。全器為紅漆色,底為黃糙漆在紋飾側面,觀察不到明顯的漆層堆疊痕跡,部分漆面傷蝕痕宛似氣泡或氣孔狀,且漆色澀,無光澤,故多位研究者懷疑其非雕漆器·筆者于目驗后亦以此器或屬于《髹飾錄》所謂:“灰漆堆起,朱漆罩復”的“堆紅”作品;堆紅漆藝,雖不受贊揚,甚或歸屬于「假雕漆」之類,但其實在宋以后仍傳承久遠,明清多仍有之。
漆剔犀圓盒
南宋端平二年,公元1235年
福州北郊茶園山宋墓
福建福州市博物館藏
徑15高
圓形紅漆剔犀盒,木胎,寬扁盒身,子母口相合:平頂,直壁。底淺挖下平,足窄。全器外表作剔犀如意云紋裝飾:蓋面與蓋壁沿著周邊作六朵如意云紋,云腳自蓋面向下連裹至蓋口沿;蓋頂中心則形成兩個三角狀的勾連云紋。器身外壁則半個如意云的合,僅云腳并列,恰與盒蓋云腳下拉的圖象對稱。剔犀漆藝,最擅長于幾何狀紋飾運用斜刀雕法的表現·本器云肥厚,黃色漆地上堆壘層層髹的紅漆,再雕刻成,刻文間仍能看到層漆色相間的痕跡。本器多處漆片整塊脫落,顯露底下的黃底漆(盒身部分露出的是紅漆地)。一如明初《格古要論》:“剔紅…黃地子剔山水人物及花木飛走者,雖用工細巧,容易脫起。”明初所見黃地子的缺點,看來在南宋實已存在本件別犀盒的花側面,能見到漆層堆疊痕跡;值得留意的是,在近底層處有一道淺白色的漆層線隨紋盤鐃,而明初漆器常在刀跡旁相近的漆層處見到黑層。
剔犀漆柄團扇
南宋寶慶二年·公元1226年
福建邵武黃渙墓出土
福建邵武市博物館藏長46.8寬23.6cm
橢圓形團扇,以細圓木桿扇軸,軸上以極細的竹絲構成扇骨,再裱以細絹·扇軸與邊框均髹黑漆,執柄部則以紅黑漆層間隔堆累,并以剔犀技法雕刻卷草圖案。
此種橢圓團扇在南宋墓中屢有出現,著名的如江蘇金壇太學生周瑀墓(1189),二件漆柄團扇,其中之一的扇柄鵀三節剔犀劍環紋橢圓形飾,且可珨瓏活轉,十分精巧。福州黃升墓(1243)的同形式團扇,扇面原有圖繪遺痕,而絹面傷處清晰可見其竹絲扇骨與扇軸相接的細致工巧,出土時放置在墓主人右手側,似鵀平日所持拿。福州端平二年墓(1235)的扇柄系堆漆成卷草紋飾,則與日本圓覺寺祖師佛光國師無學祖元于弘安二年(1279)泛海鐮倉所攜去的拂塵柄幾乎相同。
剔犀云紋盒
南宋~元,公元12-13世紀
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徑8.4高3.9cm
平底,蓋頂圓,子母口,盒內髹黑漆。盒面設計三個大型如意云紋,紋飾跨越盒側,云紋造型寬而扁,肩連肩,轉折處尖銳,造型利落大方·漆面以刀切出的凹槽斜深而底圓,黑色漆層的側面露出兩條紅色線,細絲樣的線條隨著紋飾旋繞,清晰而優雅。全器漆色黑亮,具透明感,漆層正面與側面的轉折處打磨圓潤。盒底紋樣與盒蓋相同。紋飾安排疏朗,如意云紋的造型較外揚,整體氣氛,英挺雄壯。
剔犀云紋盒
南宋~元,公元12-13世紀
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徑9高4.7cm
蒸餅式圓盒,蓋頂圓,子母口,圈足,足內及盒內髹黑漆。漆層以刀切出的凹槽直深而無底面·云紋線條組細變化豐富,卷曲處先轉細再變粗收尾。漆色深褐帶紅,漆質潤具透明感,漆層側面露出八條紅色線,漆層正面與側面的交接處打磨圓潤。盒面紋飾分成內外兩圈,圓心由四個T形連成,內圈有四個如意云紋,外圈八個,盒底亦八如意云紋,紋飾之間的空隙作隨意波浪狀云紋。如意云紋造型寬扁,肩部方折,云紋卷曲處與下一個云紋頭部中心相連,規律中不失靈活。宋代剔犀作品出土數量多,分布廣,應是多處江南漆工喜愛的雕漆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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